去年的年终总结洋洋洒洒写了一万字，竟然漏掉了我在去年做出的一项重要决定。大概是因为坚持到现在，已经成为习惯了，所以不觉得很重要吧。这件事情确实说大不小的，但讲给其他人听的时候，对方还是会感到惊讶或是赞许——我在高考后的暑假开启了法语学习。

Oui, vous avez bien entendu.

与语言的缘分

我一直都想学一门英语以外的外语，甚至更多，因为我觉得掌握多门语言是一件很酷的事情。之前在 Bilibili 上看到一位 up 主采访一名会讲二十多门语言的老人，看见视频里的两个人用中文、英语和日语聊天觉得很有意思，不只是因为两人在交谈时能够在多门语言之间无缝切换，也有感受到这位老人印在灵魂里的「有趣」，真的能看出那位老人的博学，以及他侃侃而谈时的自信和对语言的热爱。当时我就想，等我老了，我一定要做一个有意思的老头子。

至于为什么选择法语，其实并非是因为那些有关法语的刻板印象（像是法语很浪漫、法语很性感之类的说辞），所以一直心心念念想要学法语，而是当我第一次打开 Duolingo 的时候，列表上为数不多供中文母语者学习的语言里，只有法语最吸引我。嗯，其实就是凭感觉稀里糊涂瞎选的。

刚刚谈到的法语的刻板印象，其实多少也会有，我似乎一直感觉法语是一门优雅的语言。这应该是因为受到了文化的耳濡目染。诺曼征服之后，英格兰从政治制度和语言文化上都永久地改变了；在那个时代，几乎所有的达官贵族都说法语，英语里有许多常用词汇都源自于法语；到现在，我们也能在一些较为古典的音乐剧或者一些人物个性鲜明的电视剧里，听到不少法语词汇。我有印象的是《歌剧魅影》里经常用 monsieur 代替 my sir（当然这与原著本来就是法国人写的也有关系），《Hamilton》里也有一个重要角色是法国人，还有不少著名的音乐剧都是用法语演出的。至少对我来说，法语很容易和古典、高雅等词语联系起来。

一方面是因为对法语有这样的印象，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我对其他语言几乎没有什么印象，学日语的话又懒得背五十音图，而且自己也不是二次元，所以选了法语。

令人无语的猫头鹰

现在我的 Duolingo 连胜记录已经是 238 天了，不过我还是不能确定自己是否真正入门。至少，在尝试说一个完整的句子时，我还是不免会因为不了解某些单词或语法而停下来查阅，不过这个过程也还算有意思。

一开始，Duolingo 的教学方法给我一种领先时代但又有些像幼儿园老师的美，可学语言不就得从小孩子的白话开始嘛。话是这么说，Duolingo 的题目却时常有种反人类的怪异感，有点像是把学过的单词按照正确的语法组合起来，筛掉了一些如「无色的绿色想法愤怒的睡觉」一类的逆天句子，但还是有漏网之鱼。当我看到一个卡通小屁孩一脸正经地跟我说「J'ai besoin de seize salles.（我需要十六个大厅）」的时候，我真的觉得又好笑又好气。

What you gonna do with them, you freaking bastard.

抛开这些鸡毛蒜皮，Duolingo 听说式的学习方法也还算不错，单元之间不断地重复练习也能让人更深刻地记住一个单词和语法知识。尽管 Duolingo 给每一章节都提供了语法知识手册，但我几乎没有点开看过，因为只要做几道题，听几个句子就能大概弄明白。等有了一定的语法基础，再去看更专业、更详尽的语法书，会是更好的选择。

Duolingo 在宣传的时候常常把自己的教学方式比喻成「做游戏」，以此来吸引眼球，因此的确有不少人认为在 Duolingo 学语言就是在玩游戏。最近我在少数派上读到一篇讲语言学习的文章，作者就是这么发表他对 Duolingo 的看法的。Duolingo 上学语言没那么严肃是真的，有不少游戏元素也是真的，但也不至于是收效极低的「玩」。

当然，我不是在维护 Duolingo 课程的有效性，因为比起最适合我的学习方式（which is yet to be found），它的效率的确不怎么高，大概是为了照顾到大多数人（我一直觉得自己还是有一些语言天赋的）。**Duolingo 的体系对我影响最大的点是养成了每天学一点的习惯。**它在对游戏设计的借鉴当中最成功的一项就是排行榜的设计——每一周用户都会和其他人一起竞争，排在前面的人才有机会进入下一个等级，否则就留在当前等级，或者因为排名太靠后而掉回上一个等级；排名的依据是在每一次学习之后积攒的「经验」，每周揭榜后都会清空。这个设计不仅让用户为了保住排名而每天坚持学习，还会因为等级越高而变得越来越卷，不得不每天学习更多的内容赚取更多的经验。

另外，Duolingo 的宣传，从商业的角度看，也是成功的。一方面，Duolingo 官方有在运营自己的社交媒体，而且不只是每天发文单纯做宣传，还会在其他品牌、产品、游戏甚至是艺人的推文下留言（看到 Duolingo 这个语言学习 App 和《咩咩启示录》这个不正经的游戏之间在推文下互动的时候还觉得挺魔幻的），最好笑的是 Duolingo 还会做有关自己品牌形象的 Meme（他们的吉祥物是一只绿色的猫头鹰，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们在推特上恶搞了好几张流行专辑的封面，把图片上的歌手都换成了这只猫头鹰，其中恶搞 Taylor Swift 重录版《Red》的那张成为了我的新微信头像）。

在 Bilibili 或者 YouTube 上搜索 Duolingo，大概还能看到有关猫头鹰绑架杀人的恶搞视频。这是因为 Duolingo 每天都会给用户发“威胁”短信，催促用户该学习了，其中的某些句子大概是为了显得亲切，所以带有些戏谑和埋怨的意味。如果用户一天都没有学习，大概会收到好几条来自 Duolingo 的消息，这样看就有点像是在「索命」了。

我好像跑题了。

揭开面纱

开始学法语之后，这门语言在我这里的高贵形象真的是碎了一地。

不太好的第一印象

在法语里，表示男孩和儿子是两个不同的词——garçon 和 fils；但是女儿和女孩都是同一个词——fille。法语里的 femme 既可以表示女人，也可以表示妻子，但法语里的丈夫和男人（homme）并不是同一个词，而是一个单独的词——mari。

不知道是不是我反应过度了，但我觉得这门语言要是一个活人的话，放在英语互联网上是要被冲爆的程度。因为这种男女相关的词汇上的差别，反映了一种思想，即强调女性作为妻子和女儿的身份，而认为男性与丈夫以及儿子这两个身份是可以分离的。这并不是说，男性不结婚、不尊重自己的父亲是被允许或者视为正常的，而是说，人们在讨论男性时，更多地会关注这个人本身的为人和成就；而讨论女性时，更多地会关注她作为女儿是否服从父母管教，作为妻子是否贤惠体贴。

我还可以继续谈论有关性别的问题，但我决定点到为止。我还得我自己辩解一下，我并不是用这一点来批评法语这门语言，因为世界上大部分的语言都有很久的历史，必定会受到旧时代文化的影响；我也不是在批评法国人，只因为某一方面不合就批评一个人乃至一个团体是不聪明的做法。我只是在就事论事，我观察到的现象让我有了这样的猜测，给我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罢了。

此外，法语某些方面表意能力不如中文，甚至不如英文，比如「宠物」这个词在英语里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母 pet，但是在法语里有长长的三个词——animal de compagnie，直译过来就是 animal of company（陪伴的动物）。

除了折磨人没有什么用的动词变位

和许多欧洲语言一样，法语也有不少令人抓狂的、莫名其妙的语法规则。如果你被英语的语法惯坏了，学法语一定会不适应。在法语里，每个人称都有对应的动词变化：动词 prendre 的第一人称单数形式是 prend，第一人称复数形式是 prenons，第二人称单数形式是 prends，第二人称复数形式是 prenez，第三人称单数形式是 prend，第三人称复数形式是 prennent。

再看看法语的时态，每个人称还有对应时态的版本。这是未完成过去时：

• je prenais
• tu prenais
• il/elle prenait
• nous prenions
• vous preniez
• ils/elles prenaient

这是将来时：

• je prendrai
• tu prendras
• il/elle prendra
• nous prendrons
• vous prendrez
• ils/elles prendront

动词条件式：

• je prendrais
• tu prendrais
• il/elle prendrait
• nous prendrions
• vous prendriez
• ils/elles prendraient

还有简单过去时、过去完成时、将来完成时、先过去时。如果句子是虚拟语气，这些动词变位还有一套全新的版本。

匪夷所思的性别

然后我们再来盘一盘欧洲语言里要命的名词阴阳性。法语里所有的名词都有性别，也就是说，在这门语言眼里，世间的一切都有性别，比如 jardin（花园）是男性，idėe（想法）是女性，banque（银行）也是女性。

这有什么影响呢？在同一个句子里所有和这个名词有关联的句子成分，除了动词，都要受到阴阳性的影响，也就是说，如果你是初学者，在下笔或者张嘴之前得好好想一想这么名词的阴阳性，然后想一想其他句子成分对应的阴性或阳性形式。比如 vie（生活）这个词是阴性，那么定冠词要用 La，而不能说 Le vie；如果我要说，好的生活，用 excellent 这个形容词，它也得用阴性形式，得说 La vie excellente。

与中文逻辑相反的是，对于物主形容词来说，用阴性还是阳性取决于其修饰的名词而不是物主的阴阳性。比如，我要说我的母亲，我是男性，但我不能用阳性形式的 mon mėre，因为母亲是女性，所以要用 ma mėre。

对于形容词来说，要关注的不仅是性别，还有单复数。如果要说「我的姐姐很有趣」，因为姐姐是阴性，所以形容词也要用阴性——ma sœur est amusante；但如果我说的是「我的姐妹很有趣」，姐妹就变成复数了，就得说 mes sœurs sont amusantes。

最好笑的是，法语里除了 f 以外的词尾辅音不发音，也就是说 amusante 和 amusantes 在读音上没有任何区别。那你还变你妈啊。

并不是优雅的美

好了，骂爽了，认真点吧。

要谈法语的美，从句法和文法上我说不出太多，但有一点让我感到很有意思。因为在法语里没有「它」和 it 这样的代词，而每个名词都有性别，所以在法语里，指物的代词和指人的代词一致，男性用 il，女性用 elle。

如此，即使你不写诗，也可以若无其事地把月亮（la lune）称作她。

Il y a pleine lune ce soir. Elle est trės belle.

我不清楚其他人会不会和我一样有这样的想法，我学过阴阳性之后，逐渐能够从字缝里看出鲜活的人物来，觉得还挺可爱的。idėe（idea）这个词看着小小的，是女性，给人感觉像是女孩子。banque（bank）这个词也是女性，从字形上看像是那种很有气质，平常穿一身正装，不穿裙子，话不多但办事能力很强的大姐大（越描述越像是塔罗牌里的星币女王，「银行」的词义和星币也挺贴合的）。jardin（garden）是男性，开头是字母 j，给我的感觉是二三十岁不等，有些瘦，站得很直，讲话有些幽默（j 下半部分的弯钩给人不太严肃的感觉）的园丁。

不过，地铁站（la station de mėtro）这样的词也是女性，所以有些时候还挺奇怪的。

从读音上看的话，法语最有标志性的发音应该是 r 的读音了。这个音并不是卷舌音，更像是 h 的音，实际上是小舌音或者说颤音，但法语里的颤音并不如西语等其他欧洲语言那般明显，倒更像是破擦音了。这个音学起来有些难，因为气流集中在喉咙和口腔后部，如果夸张一点就有点像吐痰的声音。

法语里也比较少见 /i/ 这样需要把嘴合成一条缝的音，就连 importante 和 simple 这样拼写上本来就有 i 的单词，im 的发言也是 /am/。常见的音都需要送出大股的气流。

听完一些法语歌曲之后，我发现法语和英语在读音上的差别其实不算大，但明显能感觉出法语其实会更加「奔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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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其实本来还想谈谈人文相关的话题，但自己了解其实并不多，另外 Duolingo 又发消息催我学法语了，所以就写到这吧。

这篇文章的标题「Profitez de votre vie.」来自我在 Bilibili 上看过的一个视频，一位流浪街头的老太太在离开临时收留她过夜的中国女孩时对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意思是「Make the most of your life.」。

好好生活。